张爱玲独特的张腔语言
她的一些比喻显示了出人意料的感觉能力。《天才梦》中“生命是袭华美的袍,里面爬满了虱子”,称张氏比喻之最,不仅是张爱玲自己一生的写照,亦是后世万千读者对生命的深切感受。又有一些比喻新鲜奇特,“杨贵妃的热闹,我想是像一种陶瓷的汤壶,温润如玉在脚头,里面的水渐渐冷去的时候,令人感到温柔的惆怅。”
精巧别致,是张爱玲比喻的又一特色。《第一炉香》中形容梁太太的花园说,“这园子仿佛是乱山中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”。又形容薇龙和她的小阳台说“那阳台如果是个鸟漆小茶托,她就是茶托上镶嵌的罗钿的花”。
甚至于对于习常以为丑的事物,张爱玲亦能通过比喻见出可爱之处。比如她在市场上看见两个小孩胸前的油渍,不觉其“丑”,反而说“像关公领下盛胡须的锦囊”,“又有个抱在手里的小孩,穿着桃红假哔叽的棉袍,那珍贵的颜色在一冬日积月累的黑腻污秽里真是双手捧出来的,看了叫人心痛,穿脏了也还是污泥里的莲花。”不过,也有故意刻薄的成分,“(娄太太)小嘴突出来像鸟喙,有许多意见在那里含苞欲放,想想又觉得没说头。”(《等》)
张爱玲的比喻不强调本体与喻体的形似,而注重其间的神似。故而她的比喻时常出人意料:“外国先生读到‘伍婉云’之类的名字每觉异常吃力,舌头仿佛卷起来打了个蝴蝶结”。(《必也正名乎》)
而富于刺激性的比喻是《第一炉香》说仙人掌:“薇龙一抬眼望见钢琴上面,宝蓝瓷盘里一棵仙人掌,正是含苞欲放,那苍绿叶子,四下里探着头,像一窠青蛇,那枝头的一捻红,便像吐出的信子,花青后门帘一动,睨儿笑嘻嘻走了出来。”
词语移用,在张爱玲文字中也是一种富有特异美感的修辞手法,包括移情、移觉(通感)。
以人写物的,如“铅笔一般瘦的裤脚妙在给人一种伶仃无告的感觉”“初兴的旗袍是严冷方正的”(《更衣记》),“中国的锣鼓是不问情由,劈头劈脑打下来的”(《谈音乐》)。
而《公寓生活记趣》写得特别明显,“自从煤贵了之后,热水汀早成了纯粹的装饰品。构成浴室的图案美,热水龙头上的H字样自然是不可少的一部分;实际上呢,如果你放冷水而开错了热水龙头,立刻便有一种空洞而凄怆的轰隆轰隆之声从九泉之下发出来,,那是公寓里特别复杂,,特别多心的热水管系统在那里发脾气了。即使你不去太岁头上动土,,那雷神也随时地要显灵。无缘无故,只听见不怀好意的‘嗡……’拉长了半响之后接着‘訇訇’两声,活像飞机在顶上盘旋了一会,掷了两枚炸弹。”从中,也不难看到张爱玲文字中幽默讽刺的特征。
在张爱玲的叙事哲学中,人在繁华中突然撞上荒凉,是不会在荒凉中去盘桓、探究的,而是迅速折身,紧紧捕捉现世温暖可人的细节,“以人生安稳做底子”(《自己的文章》)。故而,在张爱玲的文字中,有一类比喻是与“屏风上的鸟”形成“参差的对照”的,有意展示“人类在一切代之中生活下来的记忆”。(《自己的文章》),而这类“记忆”,总是那些散落在乱世动荡之中的可喜的或可回味的细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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